装满秋天味道的四只瓶子

寻四只洁净的空瓶子，灌秋天的清气，一瓶盛桂花香，一瓶入板栗香，一瓶存红薯香，一瓶装一只银铃子。空瓶子搜集人世颜色和年月的花香，那些凡俗食物所带来的醇香，以及原野窸窣的天籁之音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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值班主播 | 羊城晚报记者 郑紫薇

寻四只洁净的空瓶子，灌秋天的清气，一瓶盛桂花香，一瓶入板栗香，一瓶存红薯香，一瓶装一只银铃子。

空瓶子搜集人世颜色和年月的花香，那些凡俗食物所带来的醇香，以及原野窸窣的天籁之音。

——这个时分，早桂现已开了，是一年一度微黄小花的沁脾新香。记住上一年，和吾家小童，通过城外一处当地，闻有桂香，便下车寻花，吾家小童振奋得手舞足蹈，忙不迭地把桂花剥下，装在口袋里，我对他说，下次给你预备一只空瓶子，灌满满一瓶桂花香。

在我的城市，赏桂有两大去向，一处是老公园，一处是在日涉古园里。老公园里，有一片桂树林，林子的桂花香味，随一阵风，传得很远，所以赏桂，不用离得太近，摆开一段距离后，往往适可而止。古园林里的桂花树，宅院宛如容器，盛了满满一宅院，盛不下了，便溢出墙外，桂花香翻墙攀院，香透了半条街。

桂花的香味，在雨中尤热，我想灌一瓶，放到下一年，待春暖花开，看看究竟还有没有桂花味？

明人高濂在《满家弄看桂花》中记载了当年杭州赏桂一景：“秋时，策骞入山看花，从数里外便触清馥。入径，珠英琼树，香满空山，快赏幽静，恍入灵鹫金粟国际。”

满家弄亦称“满觉陇”。桂树偃伏石上，花期时，满阶满坡都是细细密密的桂花，就像铺了一层金色的雪——这是杭州西湖十景之一“满陇桂雨”的盛景。

这些年，心里有个希望，想去杭州赏桂，走进香满空山的景色里。在江南，那样一个山沟里，小村沿途山道边，植有万千株桂花，每年金秋时节，珠英琼树，百花争艳，香飘数里，沁人肺腑。如逢露珠重，往往随风散落，密如雨珠，人行桂树丛中，沐“雨”披香，别有一番意趣。

——再拿一只空瓶子，趁一阵清风，赶忙拧紧瓶盖，锁住这满街糖炒板栗香。

板栗，西晋陆机在《诗经》注中说，“栗，五方皆有，惟渔阳范阳生者甜甘旨长，当地不及也”。我在皖南池州的山中，见老妇手剥毛板栗，板栗藏在板栗壳里，老妇半响剥了一大堆，堆在地上，周围是高高低低的板栗树。

板栗的幽香在于糖炒，在一口大铁锅里，手执一柄铁锹翻炒，沙子的冲突声，“沙沙”，板栗的香味便跑出来了，逸散四周，城市因了板栗香味，更聚烟火气。

一个诗人说，完好的微凉秋冬，必定要有毛衣、落叶和糖炒栗子。

老舍先生在重庆创造《四世同堂》时，浓浓乡愁是糖炒栗子的滋味：“良乡肥壮的栗子，裹着细沙与糖蜜在路旁唰啦唰啦地炒着，连锅下的柴烟也是香的。”

——又盛一瓶烤红薯的醇香。

烤红薯的香气，是秋冬特别的滋味，它的诱人，已超过了吃烤红薯自身。关于烤红薯的回忆，是少年时，我和几个小伙伴们在城外林子的空地上挖坑烤红薯。把红薯放在坑里的树枝上，再在红薯上覆上树枝，点着后，树枝的灰烬不急着扒去，而是留在上面烤红薯，待半个时辰，拨开红薯上的灰，一只只红薯发出诱人香味。

我有好多年没有烤过红薯了，拿一只瓶子，想保存烤红薯的香味，保存一份对布衣美食的留恋。

——还要捧一只高腰圆腹的大瓶子，装一只银铃子。

清代张潮《幽梦影》里说：“春听鸟声，夏听蝉声，秋听虫声，冬听雪声，方不虚此生也。”银铃子这样的小昆虫，比蛐蛐儿小，可它的叫声嘹亮、洪亮，一点儿也不比蛐蛐儿小，一点也不会向其他昆虫示弱。

蝈蝈儿爱吃南瓜花，这话是汪曾祺说的。银铃子吃吗？看来这小东西是喜爱茹素的。

秋天的夜晚我从前邂逅一只十分会叫的银铃子，我坐在那儿写东西，有一只银铃子，不知从哪儿跳进房子里来了，我写东西它在叫，我去寻它时，它又不吭声，似在和我捉迷藏。我想逮到它，把它放在大瓶子里，看它吃南瓜花，以及鼓翼而鸣的表情。

银铃子在不停地叫。我知道，秋已深，气候已逐渐凉了……

来历 | 《羊城晚报》2019年09月29日A10版

文字 | 王太生

图片 | 视觉我国，图文无关

修改 | 大方 孙艺铭（实习生）

校正 | 梁正杰

审阅 | 岑杰昌

签发 | 孙朝方